反垄断合规年度盘点：2023年反垄断监管动态回顾和2024年反垄断合规展望

（一） 2023年中国反垄断立法动态

1. 反垄断四规章告别“暂行”

2023年3月24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制止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行为规定》《禁止垄断协议规定》《禁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规定》《经营者集中审查规定》四部反垄断法配套规章，自此反垄断四规章告别“暂行”，走向正式“规定”。

《禁止垄断协议规定》补充相关产品和地域市场界定要求；增加了“具有竞争关系的经营者包括实际经营者和潜在经营者”；删除了征求意见稿中适用“安全港”制度的15%市场份额标准、申请流程等内容；明确“组织”和“实质性帮助”达成垄断协议的具体情形；细化垄断协议宽大制度适用规则；完善了数据和算法、技术以及平台规则等数字经济领域反垄断制度规则；进一步规范调查程序、完善垄断协议的执法程序，并进一步细化“约谈”机制的具体内容、程序和方式等。

《禁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规定》完善平台经济领域反垄断制度规则，强化了平台经济领域滥用行为规制，新增部分“合理理由”和行为表现形式，为平台经济领域相关商业模式的合规性评估提供更多论证角度；并且，进一步细化了部分滥用行为的表现形式，例如细化拒绝交易的表现形式、明确变相限定交易的表现形式；最后，删除了征求意见稿中关于平台经营者“自我优待”的相关规定。 

《经营者集中审查规定》细化控制权判断因素，首次正式将董事会等的历史出席率和表决情况纳入审查，新增共同控制的概念；新增健全经营者集中分级分类审查制度；新增“未申报或申报后获得批准前不得实施集中”，正式明确“抢跑”也构成违法实施经营者集中；明晰参与集中的经营者营业额计算问题；明确“实施集中”的认定标准；细化和优化了“停钟制度”“经营者集中举报机制”等。

《制止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行为规定》新增了约谈制度；规定了行纪衔接制度；与公平竞争审查制度建立了衔接。

2. 知识产权领域反垄断监管细化

2023年6月29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禁止滥用知识产权排除、限制竞争行为规定》。一是扩充“滥用知识产权排除、限制竞争行为”的内涵。将利用行使知识产权的方式达成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实施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竞争效果的经营者集中等三类垄断行为均纳入调整范围。二是健全利用行使知识产权的方式实施垄断行为的认定规则。根据2022年修订的反垄断法，结合知识产权的特点和监管实际，对相关市场界定、市场支配地位的认定和推定、有关垄断行为的认定、经营者集中审查的考量因素及附加限制性条件的具体类型等予以完善细化，增强规则的指引性、可操作性。三是加强对知识产权领域典型、特殊垄断行为的规制。如完善专利联营有关规定，禁止专利联营实体和专利联营的成员利用专利联营从事垄断行为；加强对标准制定和实施过程中有关垄断行为的规制，禁止具有市场支配地位的经营者利用标准必要专利实施“专利挟持”。

2023年6月3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关于标准必要专利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预防和制止经营者滥用标准必要专利排除、限制竞争的行为，保护市场公平竞争，推动知识产权与标准化协同发展，鼓励创新，保障消费者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征求意见稿》是对《禁止滥用知识产权排除、限制竞争行为规定》的部分内容的进一步细化，内容上有一定的突破和创新。《征求意见稿》提出了涉及标准必要专利的行为是否排除、限制竞争的基本分析原则；细化涉及标准必要专利的垄断协议判断因素；列举了涉及标准必要专利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明确了涉及标准必要专利的经营者集中申报和集中审查。

3. 反垄断合规指引文件依然是热点

2023年，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除了修改完善一系列反垄断法律法规之外，也出台了一部高标准的反垄断合规领域的《经营者集中反垄断合规指引》，指引并购企业做好经营者集中申报工作。并且，各省市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相继发布了符合当地企业市场环境的系列反垄断合规指引，积极做好反垄断合规工作。

（二）2023年医药行业典型反垄断执法案件

1. 2023年医药反垄断案件汇总

2023年，医药行业仍然是重点监管对象，这一年发生众多起涉处罚金额巨大的反垄断执法案件。根据执法机关发布行政处罚文书的时间计算，2023年医药行业共发生了2件横向垄断协议案件、1件纵向垄断协议案件以及3件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

2. 重点医药反垄断案件合规点评

从行政执法数据上来看，无论是处罚金额还是行政查处力度，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医药企业一直成为执法机关的重点监管对象，相关医药企业应高度重视反垄断合规管理工作。例如，东北制药的原料药反垄断监管，其实早在2019年开始，我国就持续加大原料药领域的执法力度，在当前原料药审批制度下由于原料药生产的特性，原料药成为垄断行为高发的领域，也成为原料药反垄断合规重点治理领域。此次处罚，东北制药积极加强合规整改，积极配合调查，并根据要求组织合规整改工作，保持与客户的积极沟通，完善销售体系，进一步强化企业及相关人员的法律合规意识与责任意识，持续完善优化经营合规管理体系。

（一）2023年海外反垄断立法动态

1. 欧盟数字与绿色的反垄断监管议题

·加强数字领域的反垄断监管

反垄断在数字领域的演变不断持续，2023年欧盟新《数字市场法案》（The Digital Markets Act ，DMA）正式施行。DMA的既定目标是“确保数字行业公平竞争，促进创新、高质量的数字产品和服务以及公平的价格，提高数字行业的高标准和高选择。” DMA通过创建一个事前监管系统（DMA制定的事前规则和传统竞争工具）来实现，该系统针对的是在欧盟范围内具有重大规模和影响力的数字科技企业——这些企业将被指定为“守门人”。

·探索反垄断监管中的可持续发展举措

2023年9月，欧盟委员会发布了一份合并简报，重点关注并购控制中的可持续性方面。该简报概述了欧盟委员会促进欧盟并购控制中采取的可持续性举措，并解释了当前的法律框架和案例实践如何支持欧洲绿色协议。

虽然该简报没有明确确定可持续性问题对委员会竞争政策的未来影响，但值得注意的是，委员会很少讨论这个问题。该简报概述了委员会在界定相关市场、评估合并的竞争影响以及评估解决反竞争损害的补救措施的适当性时，如何在合并调查中考虑可持续性因素。

2．美国发布《2023年合并指南》

2023年12月18日，美国司法部和联邦贸易委员会（统称为“机构”）联合发布了《2023年合并指南》。与2010年的指导方针相比，一个重大变化是2023年的版本扩大了“高度集中市场”的定义。当公司拟议合并涉及特定内容，美国反垄断执法机构会对交易进行谨慎审查，严格审查每个案件的法律和事实，以确定该交易是否会大幅削弱竞争或趋于形成垄断。

《2023年合并指南》以鼓励公平、开放和竞争的市场为宗旨，反映企业在现代经济中开展业务的新现实，广泛听取工人、消费者、企业家、农民、企业主和其他公众提交的数千条评论，该指南为美国联邦反垄断执法机构审查并购交易、认定竞争影响确定11项核心原则，防止企业进行市场垄断、不正当竞争，从而保障社会经济秩序、促进良性竞争、推进经济发展。

3．日本发布反垄断合规领域指引

日本公正贸易委员会从支持企业开展反垄断法合规工作的角度出发，通过问卷调查和采访，掌握和分析企业关于反垄断法合规工作的情况，明确现状的问题点和课题，提出进一步改善的各种方案，进行了报告书的总结和公布。另外，考虑到各国/各地区竞争当局和国际机构等也都制作并公布了企业在完善、运用本国/本地区竞争法相关的合规程序时的指南等。为了各个企业在完善和运用有效的反垄断法合规程序，2023年12月21日，日本公平贸易委员会决定制作并公布《有效的反垄断合规程序的预备·运用指南》，可作为参考的最佳实践，推进企业经营活动合规，实现竞争性事业活动自律反垄断的良好市场环境。

（二）2023年海外典型反垄断执法案件

1．谷歌遭遇全球反垄断监管风暴

·2023年5月14日，印度竞争委员会（CCI）已经对谷歌展开调查，原因是多家公司指控谷歌没有遵守 CCI 之前的指令。2022 年 10 月，CCI 以谷歌不允许开发者使用第三方支付平台处理应用内购为由，对谷歌处以 1.13 亿美元的罚款。

·2023年4月11日，韩国公平贸易委员会表示，谷歌试图阻止韩国平台竞争对手OneStore的业务发展，对谷歌处以421亿韩元的罚款。

·2023年6月14日， 欧盟对谷歌发起反垄断指控，指称谷歌滥用其在广告技术上的优势地位压制竞争。谷歌更支持其自身的广告交易计划而非竞争对手的项目，强化其在广告技术供应链中的核心作用，及其收取高额服务费的能力。

·2023年6月21日，德国反垄断办公室对谷歌公司展开调查，理由是谷歌公司涉嫌限制谷歌地图与第三方地图服务相结合。

·2023年6月27日，俄罗斯反垄断监管部门对谷歌处以400亿卢布的罚款，原因是谷歌的视频服务平台YouTube被指控在视频托管市场中滥用其主导地位，并没有支付之前的罚款。

·2020年10月20日，美国司法部联合11个州对谷歌提起反垄断诉讼。诉讼的基本论点是，谷歌对搜索引擎和搜索广告拥有垄断权。庭审于2023年9月12日在华盛顿联邦法院进行。

·2023年10月23日，日本公平贸易委员会（FTC）对谷歌开展反垄断审查，确保日本市场的竞争。

2．欧盟委员会发布首个药品卡特尔决定

2023年，欧盟委员会对六家制药公司处以总计1340万欧元的罚款，因为它们参与了一个操纵胃痉挛基本药物价格的全球卡特尔行动。侵权行为从2005年11月持续到2019年9月，根据卡特尔的持续时间考虑处罚。欧盟委员会的这一决定是制药行业的第一个卡特尔决定。根据欧盟委员会的说法，在制药行业，通过公平竞争控制药品的价格至关重要。

（一）反垄断行政执法将继续护航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

2022年4月10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提出坚持问题导向、立破并举，从六个方面明确了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重点任务。从立的角度，意见明确要抓好“五统一”。一是强化市场基础制度规则统一。二是推进市场设施高标准联通。三是打造统一的要素和资源市场。四是推进商品和服务市场高水平统一。五是推进市场监管公平统一。从破的角度，意见明确要进一步规范不当市场竞争和市场干预行为。

公平竞争规则是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必要条件之一。我国现行反垄断法的立法目的“为了预防和制止垄断行为，保护市场公平竞争，鼓励创新，提高经济运行效率，维护消费者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促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健康发展，制定本法。”这与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目标高度一致。市场秩序需要法律法规规制、执法机关监管，因此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需要反垄断行政执法保驾护航、抵制垄断行为、促进公平竞争、鼓励创新发展。

在2023年12月26日，国新办举行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国家市场监管总局表示将认真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坚决维护统一的公平竞争制度，组织开展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执法的质效提升行动，这是市场监管总局2024年即将开展的一项行动。加大力度清除妨碍统一市场和公正竞争的规定和做法，大力培育和弘扬公平竞争的文化，为各类经营主体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持续推动国内市场的高效畅通和规模拓展。

（二）聚焦民生领域的反垄断仍然是行政监管重点对象

2023年2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印发《关于开展民生领域反垄断执法专项行动的通知》，要求聚焦公用事业、建材、医疗、保险等与群众生活密切相关的领域，坚决查处一批群众反映强烈的垄断案件，进一步优化公平竞争市场环境，维护人民群众切身利益。

截至2023年12月底，根据执法数据统计，全国市场监管系统共查处民生领域垄断协议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27件，罚没款金额21.63亿元；查处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案件31件，开展执法约谈17次；审结民生领域经营者集中案件308件。

2023年12月27日至28日，全国市场监管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强调2024年将持续纠治不当市场竞争和市场干预行为，深入开展民生领域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执法专项行动，细化完善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制度规则，加大经营者公平竞争合规宣传力度。

（三）切实加强反垄断合规建设是企业降低风险的不二法门

1．企业反垄断合规风险识别机制

企业应构建反垄断合规风险识别机制，可以通过制作企业反垄断合规风险清单（如下表）开展合规体检工作；或者制定反垄断合规行为小册子，提高员工的反垄断合规意识；亦或定期组织外部专家开展反垄断合规风险识别与分析，提前预警垄断行为风险。

2．企业反垄断合规风险管理机制

企业应构建反垄断合规风险管理机制，将反垄断合规管理制度上升到企业的规章制度中，制定详细的反垄断合规操作流程，明确企业的合规要求和标准，确保员工了解并遵守相关规定，约束日常的经营活动行为。根据反垄断合规制度，相应地建立反垄断合规管理部门，设立专门的反垄断合规责任人，负责制定和执行反垄断合规制度，监督和检查业务运营的合规性。

3. 企业反垄断合规建设循环机制

随着国内外法律政策环境的变化，反垄断合规要求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企业的反垄断合规义务也将随着内外部要求的变化而变化。企业应构建反垄断合规建设循环机制，根据内外部合规环境的变化情况，不断完善反垄断合规管理体系。例如，可以通过定期评估企业反垄断合规实施方案的执行情况，总结经验和教训，提出改进措施，优化反垄断合规政策和操作流程，提高企业合规效率。

【参考文献】

1、许新建：加强反垄断监管执法助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法治日报，2023年12月29日。